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范正龙翻来覆去地看着眼前这张黑白两色的纸,不时挠挠脑袋,最后还是抓起桌上笔来,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按上手印,看着纸飘飞起来呼一声燃成火球,他脸上神色半笑不笑,喃喃自语:“可别真的是什么超能力啊……”
这纸是他假期那天和朋友出去玩,在人迹罕至的某个山谷深处捡到的,一开始范正龙只觉得这纸埋在厚厚腐叶中还光洁如新有些奇异,等到带着纸回了家,刀砍斧剁水淹火烧都试过一遍,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纸仍然丝毫无损,范正龙才真正上了心,觉得自己恐怕捡到什么宝贝了。
但是,这叫“阳寿契约”的纸上写的回报内容,却让范正龙心下惴惴:纸上写的是“赏格指定:强报”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可是机会难得,思前想后好几天,范正龙最后还是在纸上空处写下了自己名字,如果真是什么坏的能力,大不了就不用嘛,他这么想着,看纸化作的火球终于化灰消失,范正龙轻轻出口长气,站起身,做了个健美冠军的动作。
房间里,空气安静,周日下午的闲适气氛仿佛实质一样充塞整个空间,什么奇异的变化都没出现,包括正在摆姿势的范正龙。
范正龙悻悻地放下胳膊,尴尬地笑笑,摸索身上,查看可能出现的异变。但半小时过去,他除了体毛变长小肚子变肥这种“变化”,别的什么都没发现,气得范正龙狠狠一拍大腿:“还是假的,浪费我大半天时间。”
电话响了,范正龙没好气地拿起来:“谁?啊,吃饭?不了不了,哥哥这个月手头紧……什么?老王回来了,他说他请客?马上到,我已经出门了。”
2
在痛宰了儿时好友一顿以后,范正龙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在深夜的中海街上,此刻春和景明,花树遍布,春风如情人的手在他喝麻了的脸上摩挲,让他站在路灯下痴痴看了半晌飘落的花瓣,突然呜哇一声弯腰就吐。
吐了个天昏地暗,范正龙才稍稍清醒过来,他扶住路边栏杆,迷蒙的醉眼就着灯光,盯着眼前市政摆放的花盆看傻了。
花盆里有个小小的蜘蛛网,张网以待的蜘蛛许是被他的粗鲁行为吓得不知去向,只剩网上一只还在拼命挣扎的小小蝴蝶,范正龙恻隐之心顿起,弹指将蝴蝶从网上取下,挥挥手,白色的小蝴蝶翩然飞向空中,他微笑起来,看着蝴蝶在空中并不飞远,而是在原地画着八字回旋几圈,这才消隐在夜空中。
“这蝴蝶刚才莫不是在感谢我……哈哈哈真是喝多了。”范正龙哂笑一声,站直身子晃晃悠悠回家去了。
第二天忙忙碌碌,范正龙渐渐也忘记自己的登山奇遇,将那张叫阳寿契约的纸抛诸脑后,生活已经很艰难了,还是别做梦的好,何况现在不止生活在鞭挞他,亲情也在鞭挞——今天范正龙母亲又给他打来了电话,问他放假为什么不回家,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听话去相亲,问他上次相亲那姑娘到底哪里他看不上,并且下了最高指示:今晚他哪都不准去,老老实实回他租的屋子,她老人家要开展对婚姻生活落后的小范同志的视频批判,让他做好准备。
范正龙拖拉着脚步,仿佛临刑一样往租房走,自己妈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算有错,可是这也太着急了,自己今年也就……三十岁嘛,看看现在的都市青年,三十结婚都算早婚了好吧?虽然范正龙无论怎么都觉得,是母亲老家村里那群老姐妹天天和她打电话炫耀,才导致自己母亲急的跟什么似的。
走到出租屋门前,范正龙轻轻咦了一声。门前站了个穿一身白的姑娘,看着长相不美不丑,但神情恬淡气质出尘,配上白色春装,看上去颇有几分飘然欲仙的清冷气质。
“恩公。”那女人竟然朝范正龙轻轻下蹲——至少在范正龙眼里是——施了一个古礼,婷婷袅袅地低头:“恩公下班啦?”
范正龙吓了一跳,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伸手虚挡着对方,闪身钻进门里:“不我不买东西也不买保险,也不接受什么新式营销,美女你认错人了吧……”
门轰然关上,范正龙关门前感觉眼睛花了一花,再回头,那女人竟然已经站在他房间里,正一边挽袖子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:“恩公住所简朴,看得出来心向高洁,无碍外物,我先给您收拾收拾……哎这卫生纸怎么……”
“别动!你谁啊?你怎么进来我屋的?”范正龙脸色微红,劈手夺下对方手上的纸抽,看着眼前女子大声疾呼。
“我是您救下的那蝴蝶啊,今日特来报恩……”白衣女子又是深深一礼。范正龙挠了脑袋,闭目思考几秒钟,突然一拍脑门,再睁开眼,脸上似笑非笑,频频点头:“原来是这样啊,好的,你之前是不是住在那种病房……不是,那种白白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,每天有不少医生护士来看你?医院名字么?中海精神卫生中心还是中海六院?你家人的电话有没有,我替你打给他们好不好?”
一边说,范正龙一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两步,精神病他可惹不起。
白衣女子尚未说话,听到范正龙口袋里手机响,就乖觉住口,看着范正龙,范正龙也只好掏出手机,不出所料,是他母亲。
范正龙用眼角余光防范着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白衣女子,一边打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自己,母亲那张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,让范正龙忍不住浑身一哆嗦,果然,她在视频通话接通后就是一连串念叨:“范正龙我跟你说的你是不是听不到,相个亲能比你干工作还难么?怎么总是推三阻四,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老范家就你一根独苗,你……咦,你是?”
范正龙这才发现,那白衣女子已经凑到了他身边,听到范正龙母亲询问,白衣女子又是恭敬弯腰:“阿姨好。”
范正龙眼尖地看到自己母亲突然伸脖子查看自己身后的环境,待确定了范正龙正在自己出租屋内,范正龙看到她脸上带着“这么多年,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”的欣慰微笑,冲女孩慈祥地笑了笑,转过眼睛看着范正龙:“这孩子,怎么就让人家姑娘站着,赶紧坐,家里有水果没有?”
“啊不是,她……”范正龙话在嘴边突然住了口,他敏锐地察觉:眼前这自称报恩蝴蝶的精神病,至少能让他安然度过母亲责问的大难。那打电话给精神卫生中心让他们派车来接外逃病人这事……可以先放一放嘛。
范正龙显然没发现,他宁愿冒着被精神病人伤害的生命危险,也不愿意面对自己母亲的责问。但此刻范正龙母亲相当慈眉善目,可看不出半点母老虎的样子,甚至看到范正龙坐立难安,还体贴地嘱咐范正龙两句“好好招待人家”,就识相地挂了视频电话。
范正龙长出一口气,转身看着白衣女子,不顾手机叮咚一响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看白衣女子又是委身一礼:“大恩得报,恩公,来日有缘再会。”
说着,白衣女子的身体竟然缓缓上浮,变小,洒下点点磷光,在灯下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,扑闪着翅膀,从范正龙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!
范正龙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,僵在原地足足五分钟,这才下意识举起手机打算拍下刚才那一幕,但此刻“蝶”去楼空,怎么可能拍到什么。范正龙忍不住喃喃自语:“虽然说帮我敷衍了我妈,也算是大报恩,但是就这么轻飘飘的就……我房间还没收拾,收……”
他看着手机上的收款短信张大了嘴。
自从范正龙参加工作以后,他就没见过自己母亲这么大方的给他这么多钱,聊天工具里还有母亲温暖的话:你现在工资也不低,但姑娘家也许消费高,没钱就跟家里说,这些你先拿着……
范正龙现在想的是:这个恩,报得可以,他很满意!
报恩……范正龙低下头,想着昨天今天发生的一切。
和他签下的那阳寿契约,有没有关系?
3
外卖服务越发便利的现在,范正龙已经很久没有去自己租屋不远处的这南夜市了,这里是中海南边,靠近市郊,也算是城乡结合部,以前这里建筑工地林立,还是中海曾经的建材批发集散地,范正龙在这里租房的时候就听说,这地方以前不是很太平。他之前也去过几次南夜市,市场上食物好吃,摊贩服务也不错,可是夏天他总是能看到三五成群身上描龙画凤的光膀汉子,久而久之范正龙也就绝了再去的心思。
可是今天范正龙心里有个猜测需要实行,就带着从租房医院买的火腿肠和猫狗粮,心下惴惴地漫步在去南夜市的路上,越是接近南夜市,就越能看到流窜的野狗小团伙,和蹲在垃圾桶上翻找食物的野猫,范正龙冲那些猫狗嗟一声,将手中火腿肠和猫狗粮当着它们面放在地上,像个和歹徒谈判的专家一样倒着向后退去,野狗倒是不嫌弃,上来啊呜啊呜就地大吃,野猫就警惕心强一些,只蹲在车底与垃圾桶边,目光灼灼地看两眼地上的火腿肠和猫粮,动也不动。
喂了好一会儿,范正龙突然把手上的东西往垃圾桶边一扔,苦着脸转身就走。
他饿了,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。
下班后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,让范正龙都忘记了自己今天晚饭都还没吃,幸好旁边就是南夜市,他打算先去祭奠五脏庙,吃饱喝足再来继续他的“强报契约到底是不是强行报恩的意思”实验。幸好虽然现在已是深夜,但夜市哪有怕晚的,此刻肯定还有不少摊贩没有收摊。
蒙头往夜市里走的范正龙,没注意本来熙熙攘攘的夜市街上行人寥寥,就算有,也都是闷头往外冲的,和往里进的范正龙打个照面擦肩而过,还心惊胆战地回头看看范正龙。
范正龙走进夜市中央最大的那家大排档,看了一眼坐得满满当当的桌子,看着正抬头望着他的几十名彪形大汉,友好地笑了笑,饿昏了头的他也不管那么多,找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下,抬头点菜:“小龙虾来二斤,大拉皮上一份,啤酒炒饭也……”
这个时候,范正龙才突然发现气氛不太对。
他抬头看看直勾勾望着他不说话的老板,看看面前桌子两边坐着的两名中年人,两名中年人西装笔挺,身前桌上放着黑色小包,一副老板派头,看着都不像坏人,甚至因为年龄,长得都有些富态,只不过一个中年人脸上有道从眉角到嘴边的伤疤,另外一个伸出来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纹身与烟疤。
范正龙激灵一下子,回头快速看了一眼两名中年人身后那些泾渭分明的彪形大汉们,大汉们分席而坐,看上去显然是这两名中年人带来的小弟们。
运,运气这么好,新世纪新时代新中海,竟然他还能碰上现场大佬谈判?范正龙腿肚子都抽筋了,触电一样想要站起身,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铁塔一样的黑西装汉子,一左一右把他按回原座。
脸上带疤那中年男人和气地笑了,笑容让伤疤像蜈蚣一样一抖一抖,绝对可止小儿夜啼:“这孩子,真没点眼力见,你哪来的,跟谁的?”
“我,我就是来夜市吃个饭……”范正龙嗫嚅着小声回答,又想站起身,但身后那两座铁塔的手并未撤去,所以他的动作更像是原地扭了扭身躯,分外妖娆:“两位大哥我错了,我这就走……”
“哎,别嘛。”那花臂烟疤中年人不屑地看看伤疤男,挥挥手:“小兄弟,现在是法治社会,叔叔们只是出来吃个饭聊聊天,拼桌吃饭你有什么错,坐好了吃你的就是,老板,人家小兄弟点菜了,你怎么还不做啊?”
花臂烟疤男回头斜睨着发愣的大排档老板,老板浑身哆嗦一下,赶紧起火做起了饭。
“片刀哥,你这是转性了?”脸上带疤男子呵呵笑着,摇头问花臂烟疤男。
“疤脸哥,本来咱们今天不也是谈的陷入僵局了嘛,所以我有个好想法,”被叫做片刀的花臂烟疤南兴致勃勃地掏出烟递给范正龙,范正龙伸手接过,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,片刀倒是没在意范正龙,继续说道:“你看,咱们现在只是因为意见不统一,你说你有理,我说我有理,谁都觉得谁才是对的,现在这个小兄弟闯进来,显然他谁也不认识,那一会等他吃完饭,让他给咱们拿个主意,也算第三方的意见了,你看是不是更客观些?”
“片刀,你这成人函授大学没白上啊,一套一套的,呸。”疤脸哥一口痰吐到片刀哥脚边地上,嘴里语气却好像很客气:“那就按你说的来呗,反正今天咱们也难得拉齐了人,划什么道你说就是,可是那个工程,我是包定了的。”
两个中年男人住了嘴,眼神在空气中交锋片刻,随后齐齐笑出声,让浑身难受的范正龙也忍不住跟着赔笑,但两人迅速住口,一起转过头盯着范正龙:“菜来了,你吃啊,笑什么?”
饭店老板果然将范正龙刚要的饭菜放到了桌上,范正龙硬着头皮拿起筷子,两名中年人一左一右,你一句我一句地向艰难扒饭的范正龙解释今天“出来坐着说说话”的原因。
原来两个人都是拆迁队的老板——至少现在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是干这行的,以前嘛,两人用一句“好汉不提当年勇”糊弄了范正龙——在建筑业越发难做的现在,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拆迁单子,两个人是中海市内前二能拿下工程的公司老板,实力相当人脉相若,明里暗里掰了好一阵子手腕,最后发现互相奈何不得对方,迫不得已只好出来坐下,用过去混乱时代的老规矩,谈判。
越听范正龙越放心,胃口也恢复了不少,他一边抓着小龙虾壳一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,浑然没发现这么一甩手,“疤脸哥”和“片刀哥”笔挺的西装上,都飞溅了一点小龙虾壳上带着的汁液:“那要我说啊,既然你们已经是中海前二了,为什么不干脆合并,一起坐中海第一呢?现在的时代就是要做大做强,互相合并也算正经想法,你们两帮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所以……所以……”
范正龙这才发现,对面两个中年人正拿着纸巾,擦着西服上的污渍,他赶紧站起身想去替对方擦拭,起身太急,面前的小龙虾盘子一下飞起,汤汤水水横着飘飞出去,扣了两位慈眉善目的中年老板一头一身。
“哎呀我……”范正龙的声音戛然而止,他只感觉两股巨力抓住他的胳膊轰然下压,他脑袋呯一声被按在面前塑料餐桌上,还一左一右踏上两只足有四十六码的大脚。
“疤脸,这小伙子可真是给了个好主意。”范正龙呼吸困难,听着身前那“片刀哥”那依然慢条斯理地声音。
“是啊,其实这主意不错,那现在这小伙子……”疤脸哥也接话了,听到这么说的范正龙面上一喜,看起来天无绝人之路,虽然自己不小心弄脏了对方衣服,但自己的提议却被接纳了,那么自己应该不会被怎么样……了吧?
他感觉自己凌空被拽起来,又轻轻放在原来的座位上,范正龙赶紧开口:“两位的衣服我……两位的衣服清洗费我一定给,我错了我错了……”
“小伙子,不要急。”片刀哥声音温柔,看着一脸惶然的范正龙,娓娓道来:“你确实出了个好主意,如果你没把菜汤泼我们一身,我们两个都要封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,可是你毕竟是干出来了这事,那就不免让我们两个想起来以前两帮人合伙时候的老规矩了,哈哈哈……”
“是啊,那时候这规矩最好使,真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再用。”疤脸哥一脸缅怀神色,从凑近的大汉手上,接过一把长刀。
“什么,什么规矩?”范正龙心沉了下去。
“两帮人要合伙,谁也信不过谁,怎么制造信任感呢?那就得一起做点事情。”片刀哥也接过手下递上的片刀,眯着眼低头看了一眼,才慢慢握紧这把刀:“一起砍个人是最快最容易的,大家都知道对方干下这事,那也就变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。”
两个中年男人齐齐看着呆若木鸡的范正龙,范正龙被按住肩膀坐在原位,举起手指戳向自己:“我?”
两人狞笑着,一起点头,片刀哥再也没有刚才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,脸上肉一抽一抽地抖着:“放心,法治社会我们都有数,顶多就是几十刀,只要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不出错,甚至可以让你做不出轻伤以外的伤情鉴定,钱我们也会给你赔偿够,我们手下还各会有一个好兄弟去坐牢,够意思了吧?”